《阿满》 自我介绍 我本名叫”陈荣昌”,个人觉得这名字还可以,可能有人觉得俗。因为老家的人都叫我”阿满”,所以乳名是”阿满”。 我出生在外地,因为不是在本岛接受基本教育,所以讲话略带乡音。而且因为成长期缺乏食物的营养,又长期大声叫喊,因此伤了声带,我到长大之后都声音沙哑。只听到我电话中的声音,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是在跟老太太说话,但看过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别看我现在,老人一枚,长期卧床,口中缺牙,连我想起身来尿一尿、自己坐起身来吃个饭,这些小事都办不到,我在壮年时,可是意气风发,满口白牙,英姿颯爽的哩。说这些都无用,因为我现在躺在床上,啥事都做不了。 小时候 本人连老母的名字都没记得。没错!你们一定觉得很惊讶,但我是在很保守又重男轻女的传统社会里被扶养长大的,难道现在的社会是男女完全平等。 儘管如此,我老母还是含辛茹苦地,小心呵护地把我扶养长大。我本有一个大哥,但环境不好,他很小便夭折了。我生下来就是我老爸家中的独子。虽然老母有时要去田里帮忙,但她从未把我放在床上,让我一直睡,睡到我的后脑勺都变平了。她工作时总是背着我,小心地照顾我,所以我的后脑熟勺一直都保持圆形的。 说到我老爸,在我长记忆以后,很少看到他笑,只知道他也要到田里工作。我们家是佃农,整个村子大都是佃农。我记得我到国校上学后,还经常替家里放牛羊。我们村里没人会用功念书,当然我也不例外,虽然村里聪明人不少,我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们都不太想在这时候、这环境下好好用功,主要是因为大环境不允许。 我常在想为什么家里的人老叫我”阿满”,原来是因为米缸常只有一点点米而已,而家里的人希望米缸里有较多的米,而且是满米缸的米;所以我一直是吃不太饱,所以身形瘦而且皮肤黝黑,我们家的人都这样,主要是因为吃不饱又要到田里做事。打小我就希望有一天,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吃得饱的人,前提是当然要有钱,能养得起自己和家人。 国校的功课,我得过且过,聪明的我还是拿到国校毕业証书,而且还是全校前十名毕业的,说到这里,感动的不是只有我老爸和老母,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哩。毕业典礼那天,我老母居然弄到一隻鸡烹煮,让我们全家人可以享用,我真是既感动又感激。 国校毕业之后,老爸和老母会希望身为家中独子的我继续升学。无忝所生,我继续念了当地一所中学。当然继续读书是我们家人的希望,也是我本人的愿望, 毕竟在这个社会,读书是我们这些穷人家唯一能翻身的机会,虽然我不太认真,但也知道这个道理。 告别家乡 想说好好地把中学唸完,将来搞不好可以赚个小钱,让自己和老父母可以稍微过个吃得饱的日子。没想到,生活困顿的我们再加上内战,米更是少了。村里面,同乡的哥哥们见状,想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问我要不要一块而去。心想东西都不够吃了,还念甚么书,于是,就答应跟着同乡的哥哥们走。 我们跟着军队翻山越岭到了另一省,接着再搭军用货车到港口,之后,因为要撤退到海岛,我们就一起搭船。 离开家乡,我虽然有点难过,但有二位同乡作伴,心想有一天,我会荣归故里的,带着生活所需的物资回家乡来,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希望老爸和老母能等我回来。 军中生活 想想未达志学之年就入伍的我,怎么可能会有甜头吃。我和同乡的哥哥们一行人坐船到了金门,没想到一开始就得”吃炮”,我的意思是一开始就得打仗。我只记得我在壕沟里等,砲弹不断射过来,我因为只有十几岁出头,没法用枪。同乡的哥哥们只大我五、六岁,他们一样躲在壕沟哩,跟我一样,就这样等了三天三夜,据说壕沟外面有不少尸体。之后,我们成为了军队的一员到了台湾本岛。 成为军人的我,侮辱是没少吃。记得有一回,军中一个大个子要我从他胯下爬过去,那时我达弱冠之年,但还是很瘦弱,为了避免麻烦,我心中含泪从那人的胯下爬过去,心想”老子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人物,不要再受此屈辱”。 结婚对象 之后,我被军队调来调去,最常待的地方是台中以南。记得有时放假,我会跟着军中同袍去喝茶聊天,有时会认识一些小姐,有些小姐蛮鸭霸的,有些小姐蛮柔顺的,但她们都不愿意接受当时瘦瘦黑黑又没钱的我。 有人会安排相亲,对于已达而立之年的我,总会去试一试。有一位钟大哥安排我在台中见一位林小姐,名叫美珍。当时我只觉得这位林小姐体格很不错,壮壮的,而且看起来颇坦直的,便没多想了。当时我人在台南营区,有一日在营中,居然有人通报,有一位林美珍小姐找我,我见了她,很是吃惊,没想到她居然会来我的营区找我。于是,我想她应该是认真的,我便跟他约会几次。 我之后到她台中的家里,拜访过他的双亲,她们家是很典型的闽南三合院,父亲较母亲严厉,跟我老家很像。林美珍父亲说他女儿甚么都不懂,很多是需要学习,我答应会教她并好好待她。于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我和美珍女士就在亲友见证下于七月下旬办喜酒结婚,只请一桌,因为在这儿我没什么亲戚,况且经济颇拮据的。 新婚生活 我的配偶林美珍女士,只在台湾念到小学毕业,她本人没甚么想法,只要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好,往后的生活由丈夫做主,我想她双亲是这么想的。 刚结婚的时候,我还是职业军人。本人在台南服役,依旧是瘦瘦的,倒是我的太太看起来比较福态。我记得在台南租屋处是一房一厅的十坪套房,暗暗的。我一放假就会跟太太回他台中娘家。曾有一次,还未放假时,我太太竟然自己跑回台中娘家,她说她想家,也不想住在那暗暗的租屋处,我好说好劝的才将她带回台南。我跟她说我未来的计划,这才将她的心定下来。至于我的计划就是,从军中退伍从商。 结婚过了一年多,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当时没有超音波,生下来才知道是个女生。竟然是女生,就马马虎虎,随便养。那女婴日夜颠倒,晚上不睡觉,一直哭,白天一直睡。平时从早到晚都是我太太照顾她。有一晚,这女婴又哭了,我抱起她来摇一摇,希望她不要再哭,没想到她还是继续哭,于是我没耐住性子,把她摔回床上,我太太见状,吓了一跳。还好这举动没有伤到女婴,但以后她长大,我和我太太还是告诉了她这件事。对了,虽然随便养,但还是给她取名陈庭君,因为我的下一辈分为廷字辈,而我现在是军人,她是女生,总不能叫廷军,据说女儿可以不按照族谱命名,音相同就很好了,因此叫她庭君,我们都用台语叫她”阿君”。 退伍生活 女儿出生后二年,我从军中退伍,我跟太太又有了第二胎,这回是个男生。我们租屋在我太太台中老家附近的潭子。我想奋发图强好好赚钱养家,但我做的是卖衣服的生意,批发一些衣服,到菜市场去卖,一整天下来没有收入的情形很常见。有时没有车钱,我得背着要卖的衣服从一个城市走路到下一个城市。这情况持续了一年,回想起来,我太太的亲戚们都躲着我们,觉得我们穷到随时会向他们借钱,但我们人穷,志不穷。 之后,军中前同袍王先生介绍我到乌日的啤酒厂打零工,工作就是把倒下的啤酒瓶扶正。我觉得维持现况不能养家,于是跟我太太商量,我要准备国家考试当公务员,太太没表示任何意见,只是默默帮我带小孩。说到小孩,我记得我女儿满月时,曾给我太太的亲戚几颗红蛋,而我太太的三哥竟然说"这有甚么好吃的”,这件事我曾说给我女儿听,但她没表示任何意见。至于我的儿子,因为是男的,给他取名廷宏,希望他恢宏大度、宏图大志,但我都叫他”阿宝”,因为他是独子,如此可看出我的传统观念很重。 公家生活 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家人的生活,我拚了一年考上高考,成了公务员。当时因为从军中退伍,因此选择进入跟退伍军人相关的公务单位。虽然生活有了着落,但因为当了小公务员,认识的人也跟着增加,需要经常应酬。 至于住家,我们搬离潭子的租屋,自己在台中水湳租屋,有一个院子,算是蛮不错。但我的薪水固定,因此家里头的花费很省。有几次小孩想喝有专人送到家的乳酸菌饮料,我太太都不买给他们。不过,在当时的台中水湳住家是平房,姑且不论每家背景迥然各异,邻居勉强算是互相照顾。就是小孩唸小学,需要走很远的一段路,据说我女儿,在上学途中,还曾经迷路过。 因为当了公务员,我较有心思陪伴我儿女。我买了一台相机,给我小孩拍照。我还带小孩们去台中公园、八卦山游玩、吃东西、拍照。 我太太虽然没说甚么,但看得出她较为放心,不像之前在台南那样担心。有一次我岳母还到我们家中住,表示那时她很放心她女儿和女婿的生活。 那段住在台中水湳的生活应该是我当公务员较为快乐的日子,孩子也小,生活也单纯,虽然也有一些麻烦事,像是我女儿得了腮腺炎,或是她鼻子旁边莫名生痘子很痛,作为父亲的我都会带她去看医生,不管多远都会带她去,虽然说有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但我还是会要求自己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我们在台中最伤心的事应该是我岳母过世,她生了将近十个小孩,每日都替她的孩子操心,最后也因为在黑夜时,送食物给一个小孩吃而出车祸过世。她让我想起我的母亲,不知我自己的母亲是否安好。 搬到台北 我争取到台北县的单位的工作机会,于是我们举家搬迁到板桥,靠近树林的地方。记得我们从台中搬到台北时,在台中水湳的左右邻居,有人送我们食物,有人跟我们道别,非常有人情味。这次北上,我跟两个小孩坐火车到板桥,而我太太跟着搬家的车子到我们在板桥的新居,这可是我想办法买的公寓房子。这次小孩上小学,可以稍微离家近一些。 没想到一到台北县,我女儿的回家功课变多,但她的功课却变好,成绩每次都是名列前茅。而我的阿宝也在小学念书,不知是否因为级任老师的原因,我觉得阿宝的成绩有很多进步的空间。说起来,我好像很在乎小孩的成绩,其实并非如此,我觉得平时管教小孩要严格,我儿女都算是在我严格教育下成长的,未来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到国外工作 就在我到板桥工作不久,我争取到国外工作的机会。当时友邦国家沙乌地阿拉伯需要一些我国人员的协助,于是我在沙国工作了三年。 在沙国工作,有人要我去学开车,我拒绝了,但有时同僚会一起玩乐,我会加入。除了按时匯些钱回去家里,但我只存了些许的钱。当我三年后回家,我只带了一些巧克力糖,和进口东西回去,没有给我太太额外的钱。儘管她唸叨为我准备而带去的被子,不知道我有没有用到,我都充耳不问,没有任何反应。我将我所存的些许的钱用在我想做的事情上,像是装修我们在板桥的公寓房子,儘管我已经在寻找新的公寓。 没想到我在国外单身赴任的期间,我的儿女成绩依旧。眼看我女儿就要读国中了,那可要到颇远的地方去,需要搭两班公车。她第一天上国中,放学时就从学校走路回家,被我这个做父亲的骂了一阵子,我要她坐公车回家。她之后有听我的话,都搭公车上下学。虽然通勤颇累,但她回家一定先把隔日学校要考试的科目唸好再做其他事,觉得她真的颇用功。 我儿女读完国中要考联考,每一场考试,我都陪他们去。我女儿很乖,不会拒绝我,但我家阿宝就说只要跟同学去就好了,真是拿他没辙。 又搬家 我在板桥单位服务时,觉得我们住的地方太偏僻了,于是开始寻找较靠市区的房子,因为经济的问题,我选了靠近板桥的中和预售屋,是公寓房子。我告诉家人,我们的新家在哪里,真是巴不得那房子赶紧盖好。 当时我女儿已经国中毕业,她到台北市读高中,只通勤了几次,我们全家就搬到中和。我还特地带她走一遍坐公车的路线,这一点可以看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老爸。 我家阿宝因为不太用心于课业,他国中毕业后,考得不很理想,于是他到补习班蹲一年准备重考,当然我这做老爸的要负责,他的补习费,我要出。 我女儿虽然念高中时不是完全没问题,但也算顺遂,高中毕业之后,她唸了不需花费太多的公立学校,很照我的意思去做,当然也是按照她本人的意愿。 阿宝考上了私立五专,读了五年,插班到私立大学,这次他选的科系依照他老爸的意思选的,所以我很高兴,当然他在私立大学的花费,就是老爸我买单。阿宝除了唸大学,还认识了一位别系的女同学当朋友,但这女孩子有她另外的选择,阿宝就发愤念书,考了国家考试的普考,到台北县政府上班,当个小小的公务员。 心思不定 我后来又调了另一个上班的单位,到新店上班。这时的我,意气风发,觉得做什么都可以,于是我也私下买股票,因为当时的政策原因,再加上自己的糊涂,我赔钱出场。当时我很讨厌自己家里为什么没有多一点钱,家人为什么不帮我,但后来我很庆幸自己还有一份工作可以做。 之后我在搭计程车的时候,跟一个计程车驾驶很聊得来,我想请他当我公家用车的驾驶,因为我之前的驾驶退休了。那位计程车司机很高兴的当了我的司机,于是就开始了我的另一段人生,因为我甚么事都几乎会找他商量,因此他不仅身为驾驶,也是我的个人参谋 有一次我上班时因为胃出血昏倒,我的司机发现了,把我送往台北县一间医院,我很感激他当时的救命之恩。 就在小孩都上大学、五专时,我太太在我的怂恿下,还去工厂打工,我认为那样对她身体比较好。 我的岳父这期间也传来噩耗,他以高龄九十岁过世,原因是摔倒。 岳父过世以后,我突然对我太太不是很满意。我觉得我太太不怎么会说话,有时我请同事回家吃个饭,她好像不是很高兴,似乎有些瞧不起我的感觉。 我太太虽然不是我现在理想的对象,但在我认识她时期,我觉得她很适合我,况且我向岳父承诺过要善待她。现在岳父不在了,我想跟不同的女性交往,虽然这心态很不可,但我也知道拿捏分寸。毕竟,我和我太太结婚几十年,孩子们也长大了,他们算是有找到一份饿不死也不会有甚么前途的工作。虽然有同僚要介绍一些女性给我,但我知道我的元配只有一位。 老家祠堂 就在我有时会一本正经地当个好丈夫、好爸爸,有时又会跟同僚一起做一些荒唐的事。老家旅台的长辈在台湾成立了一间祠堂,我虽然不是富贵或有学问之人,但还是受邀见证这老家的荣光时刻。 之后,有位在台且高龄的长者过世,他想将尸骨安奉在老家,于是我和一起来台的同乡哥哥带着他的骨灰回一趟老家。 看到四十几年不见的老家,心里很是复杂,有在地乡亲告诉我,就在我离开家乡之后,我老母每日以泪洗面,后来哭瞎了,没多久就过世了,我老爸反而活得较久一些,但也过世蛮久了。 我急着要找到他们的墓,找到之后,我内心一直留下眼泪,应该说我心中淌血,他们的墓几乎埋没在杂草之中,没人整理。之后我请老家村里的人帮忙,请他们修一下我双亲的墓,也给了村里的人要求的报酬。把老家村里的事打理好,我便返回台湾。 家有喜事 我的阿宝虽然唸了一个私立大学,但他现在是一个有稳定工作的小公务员,虽然不是甚么富贵人家,但有眼视泰山的小姐还是愿意嫁给我家阿宝,因为我觉得阿宝的个性很好,所以那位小姐算有眼光。 我因为阿宝的婚事,在我们现在的家附近为他物色了一间更大间的二手公寓房子,因为我不是有钱人,因此把我们在附近的旧房子随便卖掉。但很奇怪的是,阿宝的太太好像不太喜欢跟我们一起住,而且阿宝的太太原先在台北县政府和阿宝一起上班,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就跟阿宝一起离职,他们两就离家住在台北市。我帮他们购置的新房,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接近老年的中年人和一个嫁不出去的我女儿。 心思继续不定 我们的住家原本是给阿宝的新房,但他们小俩口不领情,我只得帮他还房贷,跟我的妻女继续住在里面。 这时的我因为身兼三个处室的负责人,蛮有野心,但身体常出状况,不是肠子有麻烦就是摄护腺出问题。此时我跟一位失婚女子有联系,她常会向我要钱,然后煮东西给我或我同僚吃。有时她养育的小孩会跟我借钱,失婚女子的媳妇也希望我能资助他们。 这件事,我太太知道后,她跟我大吵一顿。我家阿宝也知道,因为我曾带他去失婚女子的家,就在他前夫工作地点不远处。虽然我没跟我女儿说,但她到医院探视我时,见过那个失婚女子。我和那个失婚女子用电话连系,我太太知道这件事,我小孩应该都知道。我不知为何不能控制自己这种行为,明明这样对我的原配及亲生子女不对,但还是去照顾那失婚女子。我家人都猜想如果不是那失婚女子很厉害,就是她前夫很无能拋下妻儿于不顾,其中原因只有当事人知道。 无职游民 我因为身体状况,申请退休,其实是有人觉得可以担任我的三个处室的负责人,暗示我离开的。退休之后,常跟小孩说”老爸我现在是无职游民”,他们听听就笑一笑。 退休之后,我的野心依旧,想说公家不留我,我就自行创业。我开了一间营造公司,用了几个人,还申请了一支行动电话。当时的人也把行动电话称为”大哥大”,我每天就像大老闆一样,大声用”大哥大”跟人讲话,很是威风。没想到雇用的人竟然带着不少钱,跟另一间大公司签约之后,钱就此消失了,比打水漂还无声。另一件乌龙事就是我还继续撑着这公司,没想到另一个员工把这间小公司当成自己家,把他的女友带进来住,还积欠一些公司的钱和水电费不缴。我一气之下就结束了这间公司,但也讨不回为这间小公司失去的时间与金钱。 因为自己创业的不顺,我完全就将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体健康上,按时去运动、游泳和洗澡。有时失婚女子用电话找我聊一下,或是我找她聊一下,我想我之前的个人司机兼参谋都知道,因为失婚女子也认识这个司机,他们俩住得也算近。有时失婚女子还会跟我去逛街,不巧被认识我太太的人撞见了,之后还跟我太太告状。我太太已经不想管我这件事了,但她会有意或无意的在我面前说出来这件事。毕竟两人年纪都已过花甲了,儿女也都是中年人,我们就得过且过,我个人认为只要我的行为不影响家里的生活,应该都没关係。 妻女相继得乳癌 我太太是一个很会忍的人,她乳房的右侧已经出现肿块,但她不到最后忍不住了是不会告诉别人。有一次她在跟我女儿争执时,她愤而掀出她的右边乳房,我女儿才看到她右侧乳房的肿块。我们一家子才和我太太去台北市的大医院去看医生,乳房肿瘤科医师将我太太转到乳房外科。 经过了长期的治疗,动手术、化疗、放疗、标靶,她都经歷过。动手术治疗时住院了一个多月,她乳房第一次动手术时,阿宝、媳妇和年幼的外孙女都有到医院看她。但我和我女儿去的次数较多,这一个多月真是苦了我们家,因为家中的家事,像是煮饭洗衣等全由我和我女儿操办。我太太出院之后,还要返院做化疗,乾脆就要她待在我那住在台北市的阿宝租屋处。有时我和我女儿会去看她,带一些营养保健食品给她喝。 就在我太太治疗乳癌五年之后,我女儿私自去检查了乳房,发现她右乳也出现小肿瘤,经过切片检查,是不好的。她检查是在别家医院,但切片是由我太太带她去她自己接受治疗的医院做的。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医生很快安排她住院动手术。跟她母亲在同一家医院治疗,只是由不同医生治疗。我女儿住院三天就出院了,我在她第一天住院时陪她去医院。 她出院要回诊时,我也陪她一起去医院。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去医院,但她们是家人,而我是一家之主,应该要陪她们一下,这应该是我同情弱者的心态和好奇心以及凑热闹的心态在作祟吧!但她们之后回医院的事,我都不闻不问了,毕竟我也到古稀之年了。 随心所欲的古稀之年 就在我七十岁的后半段,我过得很随兴。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去公园运动,运动一、二个小时才回家洗澡,吃早餐。接着就去找我的前任驾驶或是失婚女子去聊天或买东西。那位前任驾驶现在已经不在旧单位担任驾驶,他想帮他哥哥做事,有时人不在台湾。 我因为有些年纪了,经常觉得全身疼痛,但我靠运动来支撑自己,常听别人说:「要活,就要动。」有时学校或社区有泳池开放,就会去报名参加,游泳洗澡一起,感觉真是愜意。 傍晚之后,我一定在家用餐,每天晚上十点就寝。这时妻女都因为生过一场大病,很少会叨扰我。因为以前我女儿三十多岁时会因晚上身体不适而呼救,我都会起身看她。那时有带她就医,她应该很清楚病名,反正检查身体无恙,但就是有心悸、有时呼吸很急促等症状,吃了药就没事了。 看看我女儿那嫁不出去的样子,有时候我会安慰她,其实你一点也不胖,就是屁股大了些,可以多运动,像老爸这样早上起来运动。这样讲,对她来说一点也不算安慰。 以前的我真是相当负责任,现在已经上了一些年纪了,照顾自己比较重要,儿女的事就他们自己承担,想想我自幼都是一个人奋斗,老家的人几乎无法提供协助,我也这样告诉我小孩,希望他们自立自强。 八十岁时被机车撞 我很想像我岳父一样,年过八十照样可以骑脚踏车。原本我是可以如此的,但因为有一天下雨,我一心急,骑着脚踏车就直接过马路,因为没看左右,就被一个年轻小伙子用机车撞过来,我们都倒在地上,但因为他年轻又骑机车,应该不严重。我已经八十岁了,应该会受影响,这意外又是我另一段人生的起始。我之前骑的脚踏车就这样被回收了,而我几年之后也成为长期卧床的老人。 交通警察跟我要了家人的联络电话,我把阿宝的电话给他们,阿宝知道我出车祸,就赶到现场,他们要将我送到台北县的某医院。我被送进加护病房,医院的医师只有送我去照很多片子,没有对我动刀,他们说再观察。 在加护病房里,我原先的衣物都被扒光,光溜溜的身子只穿着医院的病人衣着。加护病房会客时间是固定的,当天晚上我见到了我家人。会客只有一点时间,我一直跟他们说我没事,很快可以回家。 我坚持转到一般病房,家人帮我安排一位看护,她非常细心的照顾我,但我只想赶快回家。将近一週的时间,我终于可以出院了,我回家就躺在床上不想动,没有其他人来慰问我,大部分时间照顾我的只有我的妻小。 几天之后,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家阿宝跟她媳妇回家来看我时,觉得不对劲,想要马上送我到医院,但已经是很晚的时间了,他们嘱咐我女儿隔天一定要送我去医院。 隔天我女儿用民间救护车将我送回原来收容我的医院,急诊室医师诊断我是因为车祸颅内出血,需要立刻开颅将出血引出。手术花了几小时完成,我清醒可以见客时,就开始胡言乱语,家人都吓到了,医师说是”譫妄”现象。之后我较稳定了,就不会这样乱讲话,但行动因为颅部手术变得有点不便。我家人替我找了一位男看护,他很兇,只会命令或指导我走路復健,不会帮我换尿布。 十天之后,我家人就按照医师指示,安排我出院。回到家,我依旧躺着,要我站起来走路就需要柺杖,而且我的动作变得恨慢了。 不能自行出门的生活 原先就有白内障的我,没有用开刀治疗,只用眼药水治疗。现在的我已经无暇顾及眼茫茫的问题,因为我行动开始不便了。我比较在乎高血压的问题,我要去医院,就得请我太太跟我去,而我又是个丢三落四的人,慢性处方籤常会找不到,于是有我妻女的帮忙,他有时会陪我去医院拿药。因为年纪大,所以常跑医院,就是俗称的逛医院。 后来我又常去一间诊所看诊,因为以前失婚女子就住离那间诊所很近,几乎我每週都会去看诊一次,似乎想念那一段去她旧家的日子。虽然我太太知道这事,但她还是陪我去那间诊所看诊。 我走路变得很慢,用拐杖也一样。一段五到十分鐘的路,我要走三十分鐘。即使如此,我也会命令我妻女陪我出门,有时已经半夜了,我还是会穿着外出服,手拿拐杖敲东敲西,要家人陪我出门。他们,尤其是我女儿,都不厌烦扰在半夜陪我走下公寓楼梯,因为没有目的地,所以接着又爬上公寓楼梯。 我的脾气变得像小孩,因为常作无理要求,我太太只好陪我坐计程车绕来绕去,有一次还在平日中午过后去找我正在工作的女儿,计程车司机跟我女儿说,老人家可能因为寂寞,需要家人陪伴,但我女儿跟我们说她要工作,要我们回家,我两老依赖家人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到了傍晚,我会吵着要回家,但家里的人会问你家在哪,我也说不出来。晚上我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弄乱我的房间,把房间弄乱得一蹋糊涂,然后再滚到书桌抽屉下方,我妻女都看傻眼了。我应该对我的所作所为毫无感觉。有一次,我还用拐杖跑到客厅,像瞎子摸象一样,胡乱碰客厅里的东西,把客厅里的摆饰摔坏,大闹客厅一阵,打完收工。 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无法分辨白天和夜晚,而且我的眼睛又看不清楚,行动又不方便,所以我在找东西,找能够出去的路,也同时在发洩。为什么我不能像以前行动自如,也不能做我以前想做的事,因为看不清楚,动作也慢,到哪儿都要家人陪着,更不能外出运动了。 我老旧退化了 以前运动打下的身体基础,就在被机车撞的一瞬间,一切都变了。本来眼睛就不好了,现在我也无暇顾及了,我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全身关节疼痛,我也说不上来。 有一次,我用拐杖走下公寓楼梯时,到了二楼就不动了,之后我便躺在我家公寓的二楼不动,邻居经过都拿我没辙,我妻女也不知道怎么办。之后,我女儿打电话请救护车和警察,然后我就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被打针跟嘱咐门诊要看治疗老人失智的科别,我真是感到无言。 我以前固定每个礼拜会去一间诊所看诊,诊所院长认为他的针药可以减少我的疼痛,但我家人认为诊所的地理位置,有一种象徵的意思,代表我中年、熟龄时曾经的风光,所以我家人都会定期应我这老人的意思,陪我去那间诊所。 但有一次去看诊,我一到号码就进去,诊间无人,于是我就坐下,我太太站在旁边,没想到诊所院长之后一进诊间,就说"我还没坐,你为什么就坐了。"本能告诉我,这时要道歉,于是我就一直说对不起,虽然我年龄要比那医生大很多。之后,我只再去那间诊所一次,就不愿也不能再去了。最后一次去那诊所,我很不甘愿,当时看诊后回家时,我也不想爬上在四楼公寓的家,还不到二楼,我就坐下来,不动了,我说我觉得很无聊。 没几天,我就趟在床上,连起身都懒得起来。我妻女只得帮我穿成人纸尿裤,我吃喝拉撒睡都在公寓的床上。以前的事,几乎全忘了,但有时会看见一些没见过的或见过的人在我身边出现。当然你们一般人看不见,这应该也是譫妄。我妻女会看见我对着空气比画,或是听见我一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 即便我躺在床上,我有时还是会说话,我会说谢谢,也会说要回家。这时不知为何我已经几乎没几颗牙齿了,我妻女都知道以前我是多么注意口腔清洁的人,现在口中居然没几颗牙齿了,真是不胜唏嘘。 因为牙口的原因,我媳妇还特别用果汁机做了粥糜之类的食物,特地送来给我吃。我太太也因为我的情况,特别将食物熬煮的软烂再给我吃。 说实在的,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没有自由,我也不知道我生活的意义在哪儿。只要有人餵我吃东西,帮我换纸尿裤,应该就没事了,但人的身体很脆弱,也很难预测,尤其我在中年之后体弱多病,虽然我尽心尽力地去保养身体,而现在我却一直躺在床上,无法像以前一样运动。虽然有时会去医院看医生,但我完全不能行走,需要有人用机器送我上下公寓的楼梯。我年轻时可能蛮有斗志的,但现在我觉得没甚么意思,也不能有所作为了。 就在一天晚上,我见过了家人之后,儿子、媳妇回到他们在台北市的租屋,我妻女也都睡着了,我留下了一滴眼泪,然后我无法呼吸,跟这人间道别,跟这我曾经挣扎奋斗与懊悔放弃的人间道别。 阿满就这样离开人世了。